第四节   茶  茗茶（中）

半壁山房待明月，一盏清茗酬知音。

       月光如水，蛩音阵阵。我独坐阶前，月光勾勒出我的影子，又被一级一级的台阶拦腰斩断变成怪异的形状，四下寂静，我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影子，心思飘远，耳边却总是回荡着“什么狗屁少爷，你不过是老爷在外面捡回来的野种……”

不，我不是野孩子，我是爹娘的孩子。想到母亲的温言细语，想到父亲的谆谆教诲，我茫然无措：以后我还会有吗？

       突然，一阵寒风袭来，我感到一阵恶寒，双臂忍不住紧紧地抱住双腿，蜷缩成一团，双肩不时地颤抖着，泪水不争气地滴出来，落在石阶上，月光下，晶莹一片，小小的人儿一边抽泣，一边不住地喃喃着“我不是野种——我不是野种……”

       “咚……”远处仿佛有一声钟声传来，我一惊，意识渐渐转醒，身上那股寒意似乎慢慢地被温暖所取代，耳边隐约传来劈劈啪啪的声音，朦胧间似乎有火光在跳动。我这才想起，之前被海通沙暗算，身中寒毒，仓忙赶回客栈准备运功驱毒，不想在半路便毒发昏死过去，不知后来如何？我又身在何处？想到此处，我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，一束火光映入眼帘，一双绣着火苗形状的靴子在火光中若隐若现。是谁？是他救了我？还是别有所图？

         还没当我完全看清眼前情景，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：“兄台，你醒了？”我循声望去，只见一个约莫三十岁的中年男子，身着浅灰烫金的衣衫，气宇轩昂，端坐于火堆前。双颊在火光的映照下，格外红润，双眸含光，瞳孔中似有火光跳跃，正含着笑意投向我。

      我想他应该没有恶意——此人内力深厚，不在我之下，他若想杀一个人简直易如反掌。况我先时身中寒毒，现在却有转好的迹象，想是他搭救之故。

      我勉强起身，想向他致谢，他见我挣扎着要起身，便迅速起身用手轻按住我肩膀，道：“兄台，不可，你余毒未清，身体还很虚弱，该好生躺着修养才是。”

     闻言，我甚感惭愧，微微抱拳，赧然道：“前辈救命大恩，杨逍无以为报，日后前辈若有需要，杨某定当鼎力相助！”

     “你叫杨逍？”

     “正是。”我点头答道。

       男子英俊的脸上笑容更舒展了几分，继而道：“好名姓！大丈夫就该逍遥于天地之间。”

       “区区名姓，何足挂齿？不知前辈尊姓大名？”

      “说起来，你我也是有缘，在下阳顶天，阳乃阴阳的阳，与兄台的姓字属同音，许是本家，倘若小兄弟不嫌弃，可唤我一声大哥。”

      “大哥何出此言？且不说大哥与我有恩，即便我与大哥萍水相逢，以大哥的为人，杨逍也愿与大哥结为八拜之交。”

      “好兄弟，别说什么报恩不报恩的话，有你这声大哥，足矣。”

       闻言，我心生感动：“大哥仁义，小弟感佩。不知先前在茶楼，是否也是大哥出言提醒？”

      “是大哥我，只是兄弟你如何认出我来的？”

      “刚刚大哥说话的声音与先前在茶楼上提醒我之人的声音相同，再加上大哥身上隐隐的茶香，定是在茶楼上久坐染上的。”

       “兄弟，你真是玲珑心肝，若我明教有你这样的人才，何愁大业不成？”

      “明教？大业？”我闻言甚感不解。

      “兄弟，事已至此，大哥也据实相告了。相信你心中必有怀疑，我为何恰巧出现在此处？又恰巧两次救了你？”

      我闻言更觉惭愧，因为我的确对此有所怀疑。

     没等我开口，他又扔了个霹雳弹过来：“兄弟不必歉疚，你有所怀疑也属正常，因为我的确跟踪你数日了。”

     他见我并未生气，便继续道：“当日我与下属来此地处理明教分舵事宜，坐船过江时，见你一身船工打扮在巨鲸帮的货船上被一群人围着，他们见你发现他们偷运私盐，欲将你和那些船工全部杀害，抛尸江中，你一怒之下，当着他们的面把一船的私盐都抛入江中，并救下那些船工，那群人气急败坏，却拿你无可奈何，最后只好说了些无关痛痒的狠话便弃船而逃。为兄见你似乎很是惧水，却甘愿冒险救那些无辜的船工，必是位侠义之士。”

    他顿了顿，轻叹一口气，“想如今这天下，元室昏聩，百姓何辜？生活在这样水深火热之中。而我明教自波斯传入中土，遵明尊宏志，誓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，救万民于水火。”

    他转身望向那堆火，高声道：“

焚我残躯，熊熊圣火。

生亦何欢，死亦何苦？

为善除恶，唯光明故。

喜乐悲愁，皆归尘土。

怜我世人，忧患实多！”

     “怜我世人，忧患实多……”听着他诵念的经文，心中一惊，或许我行侠仗义也正是为此吧。

      他定定看着我，似乎在观察我的神色，见我一直在低喃重复这句话，心下了然一笑。

当下并不多言，换言道：“兄弟，恕为兄多言，你当日并未杀害巨鲸帮一人，今日巨鲸帮却诬赖你杀人越货，你不觉奇怪吗？”

“我想无非就是栽赃嫁祸罢了，这肯定与巨鲸帮的对头有关，想利用我削弱巨鲸帮的实力。”我冷笑道。

“原来兄弟心理明白。”阳顶天复又坐到火堆旁，“只是眼下无论是谁栽赃给兄弟你，今日你与巨鲸帮已然结下仇怨，恐难善了。”

“他们要想寻仇，尽管来好了。我杨某何惧？”

“我知道小兄弟你武艺高强，但毕竟是无妄之灾，与其浪费生命和这些小人周旋，不如行些更有意义之事。”

“大哥的意思是……”

“这样好了，你随我去我明教的江南分舵，先把身体养好，再暗中查访究竟是何人在栽赃陷害于你，如何？”

我思忖了一会儿，觉得无不可，便应道：“一切听大哥安排。

作者按：老阳是个老狐狸，三言两语就把左使骗到手了。

“小兄弟，今日你我有缘，不如就此结拜，可好？”阳顶天喜不自胜，当下便道。

 “求之不得。”闻言，大哥便拿出随身携带酒囊大喝一口，豪气万丈。喝完一抹嘴，便将酒囊递给我。

    我有些哭笑不得，但也不好拂了大哥的好意，只好接过酒囊，正准备喝的时候，大哥忽地抢过酒囊，有些愧疚道：“瞧你大哥我一时高兴，竟忘了你眼下身体不适，不易饮酒，还是以茶代酒吧。周颠——把我的寒玉瓯拿来——”

“我说我的教主大人啊，周颠我好不容易睡一会儿，您老人家咋又开始使唤我了？”庙门外传来了一阵抱怨声，“我就知道那小子不醒，您老就不打算休息了……”声音越来越大，只见一个黑影从门口晃进来，一边晃，一边嘴里还在不停地唠叨，“哎呀，我也是够倒霉的，今天要不是这个臭小子，我周颠能被一个茶杯砸伤脑袋吗？现在还要牺牲我的睡眠时间给这小子端茶递水，我上辈子是欠了这小子多少钱呀？”

    “周颠！”阳顶天一声厉喝，那个叫周颠的话痨便讪讪地不再多言。